１９９９年底，陳某出生僅４個月的兒子冬-冬（化名）被拐賣，在販賣途中又被遺棄在Ａ市火車站，后被人撿拾送往Ａ市福利院。２００３年底，陳某得到消息后，立即找到福利院要求認領冬-冬。Ａ市福利院卻稱，２０００年初福利院就將冬-冬登報公告，待公告期滿無人認領后，作為“查找不到生父母的棄嬰”，經Ａ市民政局登記后送養給吳某。同時，Ａ市福利院以替收養人保密為由拒絕提供吳某的詳細資料。多次協商未果，陳某遂以福利院為被告訴至法院，要求取得冬-冬的撫養權。

這是一起因子女被拐賣后又被合法送養而引起的糾紛。本案應如何處理？有人認為，根據收養法的規定，我國實行的是完全收養，自收養關系成立之日起，養父母與養子女間適用法律上關于父母子女關系的規定；養子女與生父母及其他近親屬間的權利義務關系，因收養關系的成立而消除。本案中，Ａ市福利院經公告程序推定冬-冬為“查找不到生父母的棄嬰”，并經民政局登記后將其合法送養給吳某，吳某與冬-冬之間的收養關系成立并且有效。自收養關系成立時起，冬-冬與陳某及其他近親屬間的權利義務關系因收養關系的成立而消除。更何況陳某起訴福利院時，冬-冬已被吳某合法收養３年多，從維護現有社會關系穩定的角度出發，法院也應該保護合法的收養關系，不應支持陳某的訴訟請求。

筆者不同意上述觀點。筆者認為，Ａ市福利院應向陳某如實告知收養人吳某的情況，并由陳某選擇是否撤銷該收養關系：如果陳某在一定期間內不行使撤銷權，則吳某與冬-冬間的收養關系繼續有效；如果陳某行使了撤銷權，則吳某與冬-冬間的收養關系被撤銷，收養關系撤銷后，陳某與冬-冬間的父母子女關系自行恢復。當然，收養關系撤銷后，吳某可以要求陳某適當補償收養期間為冬-冬支出的生活費和教育費。

關于收養的法律性質，通說認為收養是一種身份契約，因此收養成立的實質要件主要有：第一，主體應具有相應的民事行為能力。我國收養法第四條規定：“下列不滿１４周歲的未成年人可以被收養：（一）喪失父母的孤兒；（二）查找不到生父母的棄嬰和兒童；（三）生父母有特殊困難無力撫養的子女。”本案中，冬-冬便是作為“查找不到生父母的棄嬰”而被送養的。第二，須對收養達成合意。收養系一種身份處分行為，不適用代理，不能讓他人代為表示。收養的意思表示，成年人應當自己為之，未成年人則由其法定代理人代為之。第三，內容不違反法律的強行性規定。第四，不得有悖公序良俗。收養除需滿足以上實質要件之外，還必須具備一定的形式要件，我國收養法規定了三種形式：第一，經民政部門登記收養；第二，協議收養；第三，公證收養。如此，收養關系始之成立。可見，收養從本質上講是一種身份契約，既然是契約便自然會發生無效或者撤銷的問題。如果當事人主體不符合法律規定，或內容違反法律的強行性規定，或不具備法律規定的形式要件時，則收養關系無效；如果收養的意思表示不真實（如受脅迫、受誘騙而為之）或因其他原因有重大瑕疵時，則屬可撤銷的情形。撤銷權人在得知撤銷事由后的一定期限內可行使撤銷權（但筆者認為該撤銷權應有一定的限制，若行使撤銷權時子女已滿１０周歲，則應征求子女的意見，這也是收養有別于一般民事法律行為之處），如果在該期間內撤銷權人未行使撤銷權，則收養關系繼續有效，撤銷權人永久喪失撤銷權；如果撤銷權人行使撤銷權，則收養關系歸于無效，撤銷權人與被收養人的關系自行恢復。我國收養法對收養的無效作出了原則性規定（該規定并不完善，亟待修正，因不屬本文討論范疇，在此不再贅述），但對收養的撤銷未作出任何規定。在此種情況下，筆者認為可以援引民法通則中關于民事法律行為撤銷的規定，以彌補收養法的缺失。

本案中，福利院將冬-冬登報公告，待公告期滿無人認領時將其作為“查不到生父母的棄嬰”送養給吳某。現在陳某找到福利院，要求認領冬-冬，可見陳某作為冬-冬的法定代理人并沒有將冬-冬送養的意思表示，在是否送養冬-冬的問題上不能達成合意，因此，該收養關系屬可撤銷范圍，陳某在一定期限內可行使撤銷權。如果福利院不提供吳某的詳細資料，則陳某可請求法院確認自己對冬-冬的撫養權。